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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秀枝》台灣的護國神山是故宮,不是台積電

    【愛傳媒簡秀枝專欄】「藝術收藏有如談戀愛,怦然心動,是關鍵動機,因為喜歡才會出手,一旦進入收藏體系,就會孳生感情,出脫也要有很大勇氣。
    現在比較忙,玩物勵志的時間比較少,但不代表他的藝術收藏興趣轉向,至於身後,物件自有自己的去向,他尊重緣分!」前聯華電子董事長曹興誠(1947-)近期成為政治紅人,對於兩岸議題批判的砲火猛烈,儼然成為媒體寵兒。
    其實,曹興誠是傑出藝術收藏家,曾是台灣清翫雅集理事長,在華人藝術文物領域擁有重要地位。
    政治、國防議題談得太多,大家彷佛忘記他的藝術文化修辭與貢獻。12月6日晚間在台北「雙清館」,接受典藏訪問,展現他另一個浪漫面向的人生風華與感悟。
     「雙清館」是同樣愛好藝術文物的收藏家洪三雄、 陳玲玉夫婦的私人收藏館,「雙清」取自「冰玉雙清」,冰是水製成的,洪姓帶水;玉指的是大律師陳玲玉,因二人都愛古董,在前故宮博物院長秦孝儀的取名與題字玉成下,取名「雙清館」,以銅爐、竹雕、鎏金佛像、石雕、唐卡、琺瑯器等收藏知名,漆器也是該館特色獨具的一類典藏,年年出版「三0古吧」,是私人收藏物件,賦予學術研究,出書立傳,成為台灣私人藝術文物收藏的典範之一。
    洪三雄同時也是清翫雅集前理事長,與曹興誠是老朋友,話題從政治選舉、財經產業發展,到藝術收藏,無所不談。訪談中,洪三雄也不時作補充,是少見藝術收藏界的完整談話。
    曹興誠生性調皮,他曾自稱是「八不居士」,即「不大不小企業家,不多不少收藏家,不高不低佛學家,不得不說為大家。」
    其中有一重要身份就是收藏家,他曾提過藝術收藏,就如同談戀愛,採訪的話題就從戀愛開始,「愛,是否已成往事」!?
    曾經暢言比照荷蘭,把性產業除罪化的曹興誠永遠興趣廣泛,一下研究歷史,一下轉為佛法,不乏新戀情,對於精耕細作多年的藝術文物,當然不會放棄,他自嘲太忙了,把藝術文物擺一邊,冷處理,但沒有出脫轉賣。
    曹興誠的收藏,曾經入選全球百大收藏家之列,從商周的青銅器、古玉,唐三彩及彩繪雕塑,宋明清瓷器,乃至現當代藝術畫作,令人目不暇給,他的收藏室被圈內人封為「小故宮」。中國文物收那麼多,與他近期猛烈批判中國共產黨,是否產生矛盾,會不會影響他對中國文物未來收藏的態度與方向,外界十分好奇。
    「藝術歸藝術,政治歸政治,收藏中國文物,並不代表認同中共所作所為,不應該混為一談!」
    「我再說一次,文物就是文物,世界文化財,不屬於中國共產黨,不能輕易畫上等號!」曹興誠認真、又嚴肅地說。
    「藝術收藏,真有如談戀愛,當看見一件好的物件,會讓你怦然心動,就會想去收藏,去擁有它,就有如遇見了一位好對象,喜歡上了,才會談戀愛,希望跟她在一起。但談戀愛,不必然有結果,回到藝術收藏也是一樣,何時會怦然心動,不得而知,為一個藝術文物心動起來,想展開下注購藏行動,但也不見得買得起,比如說畢卡索、莫內作品,曹興誠說,他非常喜歡,也期待收藏,但實在太貴了,只好多看看,留下美好印象就心滿意足。」
    曹興誠公開𠄘認他是以談戀愛心情,隨心、隨緣、隨性作收藏,所以品項龐雜,古今中外都有,「收得有點亂七八糟!」他笑笑的說。
    「近期,比較忙,沒有時間去接觸藝術,誘惑減少,購藏慾望也降低,所以沒有什麼新的斬獲,就像仕女朋友一樣,少逛百貨公司,必然也少買東西了。」曹興誠妙喻。
    他認為,談收藏,倘若都希望建立系統,以有限的資金,追求無限的藏品,永遠會有遺憾,一旦太執著,什麼系列的什麼物件,非收藏到不可,就會形成被敲詐勒索的局面,非常不健康。曹興誠知道自己曾是企業經營者,樹大招風,外界對他們收藏方向盯得很緊,一不小心就會被當作肥羊或冤大頭,他必須非常地謹言慎行,低調因應。
    當然,隨著閱歷增加,見多識廣,碰到怦然心動的物件,已經不多了。今年75歲的曹興誠強調,那有那麼容易怦然心動!
    「藝術收藏,追求一種感動,不一定貴才有感動。一旦物件進入收藏,經常把玩在手,研究欣賞,必然產生濃厚感情,就像養寵物,日子久了,一定有感情,雖然以前曾處理過一些收藏品,現在年紀越來越大,要處理(賣)掉那些曾經有感情的物件,並不容易。
    曹興誠對於社群媒體,像Facebook ,以前他不曾使用,現在覺得那個平台不錯,可以抒發與承載許多觀念性東西。「未來比較有空閒的時候,我準備介紹曾被我感動過的收藏品,那些感動,無關價錢,不一定昂貴才會感動人!」
    一路走東京,風雲際會,對藝術文化的認知,以及隨著年歲增長,所見、所悟、所感,更加立體深刻,希望一吐為快,擴大分享。「是藝術收藏裡的心情故事」曹興誠解釋。
    綜觀曹興誠的中外古今藝術文物收藏,其中有一大類為中國藝術品,究竟他如何看待中國藝術品?以及中華文化與文物間的關係,又如何定義!?
    「藝術收藏,不管是民間收藏,或者公家博物館收藏,是世界文化材,世界文明遺產,對人類文明的一種禮讚、珍惜、守護與珍藏。」
    以台北故宮博物院為例,曹興誠說,國寶南遷是指1930年代初至1940年代末,因躲避戰火,中國國寶級別的文物,自北平故宮博物院輾轉南下的過程。 而最後運往台灣的文物,則是其中最為精華的部分。 目前多收於台北故宮博物院。
    固然當年蔣介石的決策,牽扯到政權主體性的考量,但從近現代歷史的史實來看,中國大陸「土八路」不尊重文物是事實。曾有文案記載,某領導人士喊出「紫禁城是封建遺毒,應該放火燒掉」,令人毛骨悚然。
    當年千里迢迢,文物南遷,是那一代人善盡人類文明的保管守護之責,備嘗艱辛,把文物帶到相對安全的台灣,這是值得肯定之舉。
    大家如果看到後來中國大陸發生文化大革命,對民間的破壞行為,真的令人揑把冷汗,稍一不慎,如果當時擦槍著火,連公立博物館都一併破壞的話,會是全世界文明的大浩刼。
    曹興誠認為,文物到了台灣,台北故宮博物院雖然視為珍寶,但因為侷限於展示空間,對外展覽做得不足,彷彿把文物「鎖」在庫房裡,不見天日,十分可惜,也受非議。
    然而,每次討論故宮博物院問題,都會涉及意識形態不同的問題,藍綠標籤貼得很緊,當問及曹興誠對台灣故宮的角色與定位,以及未來收藏中華文物的方向時,他也有話要說。
    「現在很多人都說,台灣的護國神山是台積電,其實,台灣的護國神山應該是故宮博物院才對,因為歷史文明是世界文明材,價值更高。」曹興誠不失直言個性,一針見血。
    「只是珍貴中國文物到了台灣,沒有充分、完全被研究推廣,是辜負了國寶!」曹興誠說。
    他舉例出日本「正倉院Shōsōin」的例子,說明台灣做法不如日本人真誠、到位,讓珍寶可親又不朽。
    曹興誠解釋,日本「正倉院」是收藏唐代「傳世」文物,全世界只有日本才有,日本人面對歷史文明,當仁不讓,力圖滴水不漏,保管的細緻與重視的程度,台灣朝野自嘆不如。
    正倉院,位於日本奈良縣奈良市東大寺內。建於八世紀中期的奈良時代,是用來保管寺院和政府財產的倉庫。雖然全部為木質建築,由於其獨特的校倉建築,完好地保存了一千多年,現在由內閣府宮內廳管理。
    正倉院收藏的收藏內容,包括建立東大寺的聖武天皇和光明皇后使用過的服飾、家具、樂器、玩具、兵器等各式各樣的寶物,總數約達9千件之多,其中也包括從唐代中國、新羅等地運來的各種精品,甚至還有從波斯而來的文物,例如由薩珊王朝波斯製造的漆胡瓶,白瑠璃碗等等,因此,正倉院也被稱為是絲綢之路的終點。
    同時,正倉院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1998年登錄的世界文化遺產「古都奈良的文化財」的重要部分,每年秋天,奈良國立博物館會舉行正倉院展,向世人展示部分古代寶物。
    台灣故宮博物院大都是「出土」文物,同樣具備珍貴文明的特性,因此應該仿效正倉院的作法,收藏、守護、研究,並長年對外展示,以分享瑰麗文明給全世界。
    提到故宮博物院的角色,大家對於近日台北故宮博物院退回「蘭千山館」寄存事件,弄得沸沸揚揚,引起各界熱議,甚至由前故宮博物院長馮明珠帶頭連署,希望留住民間寄存物。
    甚至有國人打臉故宮博物院,認為該院以退為進,說退回寄存文物,其實醉翁之意,是希冀藏家作出捐贈,讓故宮博物院取得該寄存物的合情、合理與合法性。
    根據故宮博物院日前的公開聲明提及,該院在寄存文物合約,陸續期滿後,通知幾位寄存人取回文物,「蘭千山館」並非特例。如果經通知後,寄存人有意願捐贈,該院則會啟動藏品徵集程序,另作審議。
    曹興誠說,他接受故宮博物院的說法,是公事公辦,既然寄存文物合約到期,當然公事公辦,依法行政。
    「外界頗有誇大事實,作了太多聯想,造成故宮博物院的負面印象,這對故宮博物院非常不公平。」曹興誠為故宮博物院鳴不平。
    與故宮博物院往來,曹興誠也有實際經驗,最後的感覺是,不太舒服。
    原來曹興誠曾經捐贈一對西漢陶豬給故宮博物院,捐贈時言明是陶豬一對,有公的和母的,但後來被展示時,只是以單件呈現,既破壞該作品的完整性,顯得很不專業,也傷了捐贈者的感情,彷彿捐贈作品不夠珍貴,可有可無。他不知道故宮博物院不能以「對豬」展示的理由是什麼,遲遲沒有被告知。
    該作品是西漢彩繪陶器,桶型巨嘴,憂鬱眼神,斑駁身軀,古色古香,但因為只展單隻,顯得形單影隻,孤零零的,更增添憂鬱孤單色彩。
    許多朋友,看過曹興誠收藏的陶豬作品,該體型不大,十分討喜可愛的陶質對豬,為什麼拆開展覽把母豬藏起來,曹興誠說,不是豬媽媽沒有進「宮」,釀成豬爸爸,成為「悲情」豬仔,他也感到不解,但一直沒有得到故宮博物院的回應,迄今成謎。
    曹興誠透露,某項展覽中,曾經希望加入那對陶豬作展覽,當時他曾以捐贈者身分名義,向故宮博物院申請出借,但遭到婉拒。他納悶地問,如果捐贈者本人想出借都不能,給了捐贈者很不舒服的感覺,「女兒出嫁後,不能再回娘家,違反倫常,試問以後誰還願意再作捐贈!?」曹興誠問。
    曹興誠在事業有成後,投入藝術收藏多年,曾擔任台灣最具代表性的藝術收藏組織清翫雅集理事長,在他位於信義區的居所,有座俗稱「小故宮」的收藏館,收藏品不論質量都很可觀。目前因為關心國政,對於兩岸三地諸多批評與建言,頗為忙碌,比較沒有時間把玩文物藏品,但不代表他的收藏興趣轉向,對於外界傳言,他出脫文物藏品,或者早已把藝術收藏品,落袋為安,曹興誠直言,都是外界的揣測,而且誇大不實。
    至於未來,或者問身後,他的大批收藏品會如何處置,傳𠄘給子女,或成立私人基金會,長期守護收藏品!?曹興誠笑了笑以十足禪意口吻說,「一切自有緣份」。
    曹興誠近年研究歷史與佛學,讀了不少經典古書,他引用左傳的智慧,定位他的浮生價值觀。
    根據《左傳·襄公二十四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再其次有立言」。《左傳》是史官左丘明為解釋孔子的《春秋》所著,全稱《春秋左氏傳》,被奉為儒家十三經之一。
    相關內容是這樣的:公元前549年,晉國執政范宣子向魯國大夫叔孫豹請教何為「死而不朽」時說:「我先祖從舜、夏、商、周以來,世襲貴族不輟,這就是不朽吧?」但是叔孫豹搖搖頭回答說,「這只不過是世代為官受祿,並非不朽!」魯國賢臣臧文仲去世已久,但他的話,還在民間流傳,所謂不朽,當如是如此。
    如果以白話文來說,人生最高目標是樹立德行,其次是建立功業,再次是著書立說。如果能在其中一點有所建樹,流芳百世,雖逝猶生。
    曹興誠非常欣賞叔孫豹的價值觀,把不朽觀放在「立德、立功、立言」,即「三立」或「三不朽」,並對世俗觀念,給予清晰的價值導向,體現出可貴的文化自覺。
    當心中有這樣的價值觀作為自我人生定位,所有曹宅「小故宮」未來的處置與去向,就完全隨緣,不需要外人乾著急,或者說三道四,隨口杜撰。
    洪三雄也補充表示,身為大批藝術文物收藏者,捐不捐贈,在心中並沒有標準答案,也並非一定有依循尺度。他以自身感受作例子,如果知道故宮博物院或者其他公家博物館,缺少什麼品項,正好他的收藏裡有該物件或品項,成國家之美,他可以考慮捐贈,但不會是為捐贈而捐贈。
    對於藝術市場的動態與變化,曹興誠坦言,他真的沒有那麼關心那些事情了。2019年秋拍,他收藏的清乾隆《料胎黃地畫琺瑯鳳舞牡丹包袱瓶》,成交價為2.07億港元,寫下御製料器的全球拍賣紀錄。這個風光篇章,已成為往事,連提都不再重提。
    在過去漫長的藝術收藏歲月,為了藝術春秋季節的拍賣,他不只倫敦、紐約等藝術大都會,定期晤訪,親臨預展現場,參與拍賣,也曾在北京、上海、香港,飛來飛去,像個空中飛人。
    曹興誠記得非常淸楚,他最後一次進出中國大陸是2019年6月,進出香港則是在2019年第三季,從此再也沒有進出過。
    疫情擴散,中止遠飛,在近3年的時間裡,是大家感同身受,苦不堪言,但曹興誠說出肺腑心聲,2019年當他人在香港,目睹香港反送中運動,他記憶猶新,感慨萬千該事件也影響深遠,成為香港反轉的分水嶺,從此不再信任中國,「抗中保台」的意識形成,逐漸成形。

 


作者為典藏雜誌社社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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