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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滌凡》紅絲絨禮服背後的「換妻」淚水

【愛傳媒馬滌凡旅美隨筆】和Sharon一起上班,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我們兩人一起在紅花日本餐廳打工,我做收銀,她是帶位。前廳每次都是我們兩個人駐守,有時候,我上班晚到了一些,她還會幫我照理一下,所以很快的我們就成了好朋友。 她是來自夏威夷的第二代日本美女,可愛,真的好美、又好甜。嗲嗲的夏威夷口音,說起話來,悦耳之音,像唱歌似的。大大的酒窩,外加尖尖的下巴,每次跟她講話,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望著她發呆,回家以後,至少三天也不敢照鏡子。 她的先生「史蒂芬」也是俊男一個,他們從夏威夷飛到波士頓來Tufts唸牙科,因為剛搬來,沒有什麼朋友。我天生雞婆的個性,就出來了(台灣話雞婆就是愛管閒事)。拖著Jimmy,一會替他們找房子,一會又深夜替他們搬家(因為那時候除了上課之外,又打好幾份工,經常下班時間都已是半夜)。 難得有時碰到放假,我們也會一起到意大利批發市場,買一些蕃茄或水果、馬鈴薯什麼的,生活雖不富裕,但是也過得悠哉、遊哉,一點都不知道什麼叫苦。 幾個月之後,Benihana來了一個新的酒吧女侍,海倫小姐,她和先生John都是移民第二代的中國人,和Sharon夫婦有許多相似之處,再加上她們英語的溝通能力比我們強多了,很快的,John和Sharon夫婦就成了好朋友。 再加上我不想加入他們經常半夜下班之後,累得半死,還要去喝酒、跳舞的美式生活方式,所以我們就漸漸的疏遠了。 失去了好朋友,我跟Jimmy也就樂得重獲自由,繼續去做我們的「無頭蒼蠅」。 鈴⋯鈴⋯鈴⋯ 有一天半夜三更,電話鈴聲把我嚇得從床上跳起來。一看3:45這麼晚了,是哪個神經病打錯了電話? 哈囉。我沒好氣地,拎起了電話大吼一聲,接著,我又「哈嘍、哈嘍」連吼了兩聲,還是沒有反應,火大了,我把電話呯的一聲掛了! 蒙頭再睡,幾分鐘後,鈴⋯鈴⋯鈴⋯ 又來了! 到底是哪個鬼啊?陰魂不散的! 心裡嘀咕著,這下子我可是完全清醒了,拿起電話 Hello, Who is this?" 我又開始兇巴巴的問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電話那頭,終於聽到了一個女生啜泣的聲音。好呀,難道是Jimmy女朋友打來的不成? 再仔細聽聽:Sarinna, can you help me? 聲音隨著抽泣,低低的傳過來。 Sharon?我很驚訝的大叫一聲:Are you OK?我提起嗓門,誇張又大聲的問她? 妳可不可以過來幫我?她在電話那頭哭著對我說。 我呯的一聲跳下床來,也不分青紅皂白,用力的搖醒Jimmy,開著我們那輛老爺車,呼哧、呼哧的英雄救美去了⋯⋯ 夜半無人,大街上又寂靜無聲。老爺車開起來,嘎拉、嘎拉的交響樂,聽起來格外的刺耳,加上心中不停的納悶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平常短短的10分鐘路程,感覺上好像是開了三個小時似的。 好不容易開到了劍橋,好遠、好遠的,就看到她一個人,雙手抱肩,孤零零的靠在她家門口的電線桿旁,昏黃、暗淡的街燈下,只見她不停的在夜風中抖瑟⋯ 看到我們,她飛奔而來,猛的拉開車門,差點把個還靠在車門上發呆的我「飛」了出去! 招呼一聲也沒打,她一屁股擠進車子"Lets go!"只大吼了一聲。 一反平日的嬌姿美態,完全一付要殺人的樣子,嚇得Jimmy大氣也不敢喘一聲,車頭一轉,又呼哧、呼哧的往回家的方向開去。 陪她打了兩個晚上的地舖,悶聲不響的,她未發一語,只是不斷地流淚。 嚇得我也不敢多問,照常去上我的課、打我的工、老闆那邊替她請假、我倒是作到了。 第三天,她終於開口了。 Sarinna,妳可不可以幫我?我要回家。 家?回夏威夷? 天哪,那可是天涯海角,我怎麼幫妳呀? 憑良心說,夏威夷?在認識她之前,那可是我作夢也不敢想的地方。現在,突然要我幫她回家? 怎麼可能嘛! 那對我來說,可真的是天方夜譚了。 過了好一會,「雞婆」的我,又忍不住了,本能的開始問:妳要我怎麼幫妳呢? 我連去哪裡買機票都不知道呢,那個時候波士頓連《世界日報》也沒有,更別說其他的媒體了。 看她那麼可憐,哭兮兮的樣子,我真的是不忍心,想想算了,我們還是先查查可能性吧。 打開了黃頁本(yellow page ),一頁一頁的翻,一個電話、一個電話的問,最後總算找到一家旅行社。 不問還好,問過後,她的眼淚更是流個不停。 $820元? 單程? 我連$82元都沒有呢! 梨花帶淚的她,不停喃喃自語。 「活該!」我心裡輕輕的駡著,誰叫你們沒事下班就去喝酒、去跳舞?我這邊可是把每一毛、每一分都省下來的。 可惜,我又不敢罵出聲來。 瞪著她那淚汪汪的眼神,我終於忍不住發問了:Sharon,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嘛?讓我知道原因,我才好替妳決定,有沒有那麼嚴重,妳該不該走呀? 突然之間,我變得蠻清醒、又具權威性的開始拷問起來了。 昨天晚上,我睡得糊裡糊塗的,他突然擠到我的床上來。Sharon輕聲的說。 誰?我這邊小題大做的大聲問。 John。她回答。 John。見我沒反應,她又喃喃的說了一次。 Jhon?哪個John呀? 一時間我還真是兜不出來這個名字來。 John,Helen的先生。 有沒有搞錯啊?Helen的先生? 嗯。她又輕輕的嗯了一聲。 那個死Helen的先生?我就知道這一對夫妻不是好東西,John每次看妳時,那副色瞇瞇的樣子,好噁心,讓人看了就倒胃口! 那個Helen每次看到你先生的時候,更是恨不得整個人貼上去、讓人想吐。 我開始「八婆」了,自己完全意識到、但就是無法控制的脫口而出⋯ 吃晚飯的時候,John就跟我說,今天要玩一個遊戲。我以為他是說著玩的。Sharon哭著繼續說。 結果吃飯的時候,他一直擠在我的身邊。跳舞的時候,他是我的舞伴,後來他又說他家裡今天洗地毯,不能住,能否到我家來? 我也沒有想太多,結果結果結果。 她越哭越厲害,兩個肩膀震顫到幾乎完全說不下去了⋯ 那「史提芬」呢?他人呢?他到那裡去了?我急著不停的問? 我問同樣的問題,她還在不停的抽泣。 不是講好今天,「換妻」的嗎?史提芬跟海倫,他們在妳的房間呀。John回答著。 我跳下床,直奔另一個房間,門是反鎖的。我又敲、又拍,在外面折騰了好幾分鐘,他們裡頭不但不開門、還不斷地傳出Go away , leave us alone ! (走開、別吵我們!)她哭著繼續的說。 然後呢?我又緊追著問,好急的想知道下文! 然後我就打電話給妳了呀。 該死的!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早就知道,那對邪惡的夫婦不安好心眼。原來他們還真的「各懷鬼胎、各取所好」,雙方都有自己的目的。 「面惡,還來個心不善」,真是可惡加下流,我狠狠用中文罵著! 當下,在衣服堆裏,挖出了我的寶貝存摺,看了又看,怎麼算也不夠,只有再捧出了打工以來,每天只進不出、從未碰過的小費盒子,清空了裏面全部,數了又數、加了又加,最後終於發了狠心:走,我們買票去吧! 可是⋯可是⋯可是⋯我沒有錢還你呀。她輕聲地說道。 囉唆,妳到底還想不想回夏威夷呀?我氣得罵了起來⋯ 買好了票,在把史蒂芬帶到我家談判的路上,想想還是不死心:「跟她道個歉吧!」我忍不住地說著。 「告訴她,你是一時糊塗,跟她說幾句好話,就會沒事了,她一定會原諒你的。不然,她可真是要走了喔。」 我威脅的說著,故意的把機票從皮包裡露出半截給他看到。 講好要「換妻」的!誰知道這個傢伙居然一點也不領情,還給我大聲吼過來:「講好要換妻的,她自己後悔了,為什麼要我去道歉?她應該為她自己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道歉才對!」他繼續的對著我吼! 「有這種事啊?」狠狠的踩了一腳煞車,車子停在路當中,我傻傻的望著他發呆⋯ 這到底是誰的錯? 我一下子腦筋也給他搞得糊塗,轉不過來了。呆了幾十秒⋯後面的人按了喇叭,我才突然清醒過來,猛踩油門,差點報銷了我的老爺車! 把「史蒂芬」安全的載到我家門口,「你們自已談判去吧,關我啥事,我不管了。」 丟下了這句話,我狠狠的掉頭就走。真是的,管你們去死,關我啥事? 車子開了一半,才猛的想起來,機票還在我這裡。想了一下,還是不死心,又再掉頭轉回去,心想這個死鬼「史蒂芬」,不見棺材不掉淚,也許讓他看到我手上的這個最後武器(機票),會起作用也不一定⋯ 兩天以後,含著眼淚,我把相處了七個月的好朋友送上了飛機。 之後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直到有一天,一個從劍橋商店寄來的包裹,靜靜的躺在我家門邊。 「親愛的Sarinna,我知道妳愛死這件衣服了。每個月我寄去$20元,今天終於付淸了這件衣服。 用這件衣服,換妳的那張機票,對妳來說是不公平的,但是妳知道我目前的狀況⋯」 這才突然想起來,不止一次,我們經過中央廣塲「湖南餐廳」對面的那家禮服店,她都會跟我一起幻想,我穿起那件紅絲絨禮服的樣子。 完全無法止住不停滴落的淚水,我趕緊移開緊抱在手中的紅絲絨禮服⋯ ●作者曾任全美台灣同鄉聯誼會第40屆總會長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