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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容宣 /《靈魂咖啡館》no.7

第二章:女祭司 / The High Priestess薩賓娜是我的英文名字,我還有個日文名字「清子」。媽媽和阿姨當然都是叫我清子,到台灣上T大之後,同學叫我薩賓娜,這是我自己看了米蘭昆德拉的小說《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取的名字。雖然我出生在台灣,可是國小六年級畢業後,就跟著母親到日本東京,一直讀到高校畢業。那時候,我陪著母親到異鄉工作,弟弟跟著父親。在日本的記憶屬於童年的那一個區塊,有著處女般的潔淨感,神聖不可侵犯,現在回想起來感覺也很遙遠。也許因為太小吧,那時受到日本人排擠的感覺,感覺很模糊,很快便淡忘了。只是,有時我會想起剛到東京,和母親一起擠在幾坪榻榻米大的房間,那種無助無依的感覺。在寒冷下雪的冬天,似乎全世界都冰凍成一個大雪窖,整個人都快凍斃了。我們升起炭火取暖,聽著炭火嗶嗶剝剝的微弱聲響,母親用冰冷的手臂緊緊抱住我。白色的雪和藍色的火花,微微地在夢裡閃爍。母親很快就在澀谷的台灣料理屋找到工作,我們的生活也漸漸穩定下來。我喜歡和母親在週日時帶著裝滿壽司的餐盒,一起到上野公園散散步。我們搭車到上野車站,那是明治時代就蓋好的車站,非常古老悠遠。園區內有國立博物館、西洋美術館,森美術館,還有我最喜歡的貓熊。對年幼的我來說,上野公園簡直像是天堂一樣美麗而夢幻。母親輪休的時候,常帶我來這裡逛逛美術展覽,餵餵鴿子,欣賞一年一度的「花見」。園內的步道櫻花林,簡直美呆了,落英繽紛,年幼的我也懂得欣賞那種炫麗的美。夢幻的粉紅色雲朵浮現在眼前,彷彿快要熄滅的燦爛煙火讓人窒息,那種美逼得人非得要大叫大跳不可。美,也是要人命的。年幼的我,微微懂得。「媽,妳看那隻鴿子好胖喔!」我興奮地大叫。媽媽抓了一把麵包屑丟出去,數不清的鴿子都向我們靠攏飛來,剎那間只見灰白色翅膀拼命拍打,遮蔽了半邊天空。媽回我一個淺笑。我跑在媽媽前面,映著樹影的媽媽身材高瘦,有種纖細的美感,也抹上些許落寞。說實在的,我覺得媽在日本快樂多了。雖然她工作很累,可是遠離爸爸的慘澹陰影,她的臉色漸漸有了一抹春天櫻花的粉紅。年幼的我,最喜歡和媽媽去動物園看貓熊。看到可愛的貓熊打呵欠,周遭圍觀的人們都一致發出卡哇依的讚嘆聲。我也很喜歡和媽媽一起散步看美展。隨著年紀漸長,也漸漸懂得欣賞藝術之美。我很喜歡西洋繪畫,特別欣賞印象派畫家莫內的寧靜畫風。我仔細分析那些畫家怎麼調配色彩,如何表現內心的感覺。看畫,讓我心情愉悅。這是因為在看畫時,寧靜的氣氛讓我無比輕鬆,可以遠離人群,不必在意別人的眼光。我想一直待在這個安靜的角落裡,不用再回去學校,面對沈重的功課壓力,也可以逃出家中狹窄不堪的小房間。長大之後,才懂得為什麼媽媽最常帶我去上野公園。因為去那裡最省錢,心靈的收穫也最多。如果去逛高檔百貨公司,反正也消費不起,又何必去乾瞪眼?不過,我覺得過得節省一點沒關係,只要和媽媽一起生活,有說有笑,心情愉快就好。儘管年紀小,我已經懂得媽媽一個人賺錢養家的辛苦。媽媽在澀谷文化村通的台灣料理屋擔任副廚。媽媽的廚藝精湛,可以煮出一桌很道地的台菜料理,還會自己蒸碗稞和米糕呢。媽媽就靠著她的好手藝,在廚房當副手,有時也幫忙洗碗。有時假日正忙,媽媽也不能休假,只好帶我一起去上班。我在一旁看到媽媽穿梭在又熱又油膩的廚房,揮汗如雨,只是覺得媽媽好疲累。料理屋的生意不錯,到了假日,更是人擠人,一位難求。假日多半是一家人一起到料理屋用餐,看在眼底,不禁心裡很羨慕。可是,我還是覺得現在待在東京的日子比較快樂。大人的感情世界真的很複雜,不是年幼的我所能瞭解。還記得小時候,我們老家在台南安平古堡附近,有個種滿花花草草的小庭院。國小三、四年級開始,爸媽就越吵越厲害。爸爸常在深夜喝得酩酊大醉,半夜回來之後,媽媽就成了爸爸發洩生活壓力的出氣筒。那時,感覺世界是無底的黑色。我和弟弟只能躲在門後偷偷哭泣,不知道怎樣才能拯救媽媽。暴力的陰影使我痛恨爸爸,也更厭惡這個家。彷彿是一場痛苦的夢,在夢裡越走越深,醒不過來,一種深沉的恐懼感掐住我的脖子,無法呼吸。(小說連載待續) 《靈魂咖啡館》這部小說描述一段前世今生未了情緣,擁有超心靈能力的薩賓娜與前世情人的多角糾纏,是一種無法逃避的致命吸引,也是一種花開花落的悵然。作者為作家,台大外文系及中正教育碩士,曾獲中正大學文學獎小說組及新詩組佳作,擅長容格演化占星及心靈圖卡、敘事書寫及曼陀羅療癒。

程亦菲/誤闖的病房#1

如果老爸還在,祂會要我怎麼做?「那天Lynn來,要我放下,然後我就把她攆了出去」,我在10B病房,對著高中死黨說。「妳自己算算看,這半年來,妳到底轟了多少人」,跟我絕交半年的Simon氣憤地問。「嗯,其實我是故意的!本來六月要再自殺呀,誰知道竟然發現了真相」,我無奈的解釋,心裡想著切割了,你們最後應該就不會太難過。「妳爸就是要妳好好活著」,老實地Jerry回答。「活著?可是我傷了腳,被自己最愛、最信任的人所傷。這些要怎麼辦?Lynn要我放下?要我怎麼放下?」說著說著,氣氛又嚴肅了起來。如果老爸還在,祂會要我怎麼做?祂會跟兩年前一樣,當我浮現自殺念頭,用窗簾桿狠敲我腦袋瓜,然後再派Lynn來救我?唉,親愛的老爸,這回我真的被傷得體無完膚,走投無路。腦海裡突然出現一個奇妙的畫面。畫面中的老爸對我說,首先,咱們先當個文明人,試著跟對方講道理,對方若是來個有理說不清,咱們父女倆只好硬幹!甚麼?妳說對方怕狗,這還不簡單。妳抱哈妮,我帶小不點,後面跟著小黑加旺旺。以上,這些狗兒們早已作古。搭配鬼月,剛剛好。可是,我一點都不想對付Grace啊!我在心底對著老爸說。想起那晚半夜鬧脾氣,Grace吞了好幾顆安眠藥,仍打開臉書確定我的安危。Lynn不也因為我一句「為什麼妳要跟Grace聯絡」,兩天沒睡,令我內疚之今。那,Grace呢?Grace為我失眠多久?做了多少回噩夢?Grace一定是騙我的,我的惡魔告訴我。Grace只是想讓我心裡難受罷了。接著,我又開始糾結。如果,老爸還在,祂會要我怎麼做?Grace的部分,我確定祂會要我先道歉,那放下呢?

朱國珍/〈返鄉是一首遠行的情詩〉小說連載 之一

大部分醫學院學生從大學四年級開始參加醫師國考,順利的話,可以在畢業前通過兩階段國考取得醫師執照,畢業後順利就業。第一階段國考最難,通過率大約六成,刷掉近一半的醫學院畢業生;第二階段比較容易,約有九成可以過關。古恩和大多數醫學生一樣從大四開始考國考,但僅僅是第一階段他就考了六次都沒通過,一年只考兩次的醫師國考他幾乎無役不與,頗有屢敗屢戰的奮鬥精神。這樣堅韌的意志力持續發揮到職場,結束第一年不分科醫學訓練之後,古恩正式升等為R1住院醫師。過去在念書時一直有個說法,想要在大醫院工作或是鴻圖大展,光靠聰明才智或PR99.9是不夠的,必須具備3B條件才能出人頭地。這3B就是Background、Beauty、Brain(背景、顏值、腦袋)。其中第二項Beauty,有時候也可以換成 Breast古恩的B,只有在考試成績單上出現。應徵台北市十二間中大型醫院,全部落選。只有兩間醫院的放榜名單上,古恩終於發現自己的名字條列在候補順序中。現在,他來到北區這間CH區域型醫院,這是古恩面試名單上的最後一間。前面幾次失敗的經驗並沒有讓他修改履歷表,古恩就是古恩,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無不良嗜好只是很喜歡跳熱舞的太魯閣族原住民醫師古恩。CH醫院的面試地點在急診部辦公室,現場只有急診部主任與培訓教學負責人兩位醫師,陣仗比前面應徵的幾間大型教學醫院顯得小規模許多,當天在廊外甚至未見排隊人潮,猜想可能是院方與考生各自「客製化」安排面試時間,不是大鍋菜式的聯考。主任推推眼鏡,打開古恩的檔案夾,只見他原本緊箍的眉心和紊亂無序的抬頭紋漸漸平緩,他的表情出現一種像是在看武俠小說或科幻小說的那種奇妙專注,而且嘴角不斷上揚,認真翻閱至最後一頁,徐徐道來:「你的履歷很鬧唉!」「我還準備了PPT,如果有時間請讓我介紹自己。」古恩回答。主任把眼鏡摘下,放在桌上,伸展雙臂交叉撐在後腦勺,在高背辦公椅上前後晃了一下,笑著問古恩:「以後忘年會或尾牙有表演,就麻煩你了。」「沒問題,要出什麼任務我都願意。」古恩立刻回應。主任轉向旁邊的教學負責人,嘴角上揚露出潔白的牙齒,開心地笑:「這個很活潑,我們就選他了。」這是古恩連續應徵十一間醫院,第一次聽到這麼有建設性的對話。在連續被淘汰十一次之後,他的本能告訴他要把握機會,於是古恩立刻說:「真的嗎?好!那個簽約單趕快拿出來給我簽。」農曆七月還沒到,辦公室裡瞬間出現鬼片氣氛,主任和教學負責人幾乎是驚嚇滿分,幸好他們忙到沒時間喝一口咖啡,要不然這時候一定會從口中噴出黑色原汁。「單子拿出來吧!」古恩緩和情緒,恢復平靜。兩位醫師交頭接耳低語,似乎正在交換意見。稍後,主任先開口:「我們回去再討論一下,你不要衝動!」「我們絕對會把你放在第一順位。」幾乎沒發表意見的教學負責人終於說話了。官方機構都說在鬧醫師荒,只有內行人明白,缺醫師的地方都在偏鄉,缺醫師的病房幾乎都是重症。那些在首都大醫院裡的熱門專科,還是讓金字塔高端的知識菁英擠破頭搶攻。想要留在台北的大醫院工作,豈止是萬中選一,根本是要具備人中之龍的條件,神人級的命運。遠在家鄉的古正義聽到次子古恩醫學院畢業後終於在台北找到工作,還是個知名貴族醫院的專任專科醫師,他歡喜地準備殺豬向父老及親朋好友宣告這項天大的好事。「古家從此以後終於出了第一個醫生,這是喜事,我們要殺三頭豬。你帶女朋友一起回來吧!」古正義聽到好消息之後,在電話中對古恩說。殺豬這件事,古恩從小到大已經看習慣了,但是錢盈君到現在都無法接受。「你們要私宰豬隻?」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殺豬的反應。「不是私宰,是慶祝。」古恩解釋。(未完待續)全文收錄於朱國珍最新長篇小說《古正義的糖》 作者朱國珍為大學講師、作家、廣播主持人,曾創下連兩年獲林榮三文學獎雙首獎記錄●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載。●本文為作者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

納蘭容宣 /《靈魂咖啡館》no.1

第一章:戀人/The Lovers    兩個快樂的戀人構成一塊麵包,    草叢中的一滴月光;    行走時,留下兩道一起流動的陰影,    醒來時,讓一個太陽在床上空著。    兩個快樂的戀人,無終,無死,    他們誕生,他們死亡,有生之年重演多次,    他們像大自然一樣生生不息。                      ---聶魯達《一百首愛的十四行詩》      我慢慢撫弄著手中的紫色吸管。      冰透的菊花青茶,有股青草香味,吃完了味道濃郁的起司豬排之後再喝一口,真的令人通體舒暢。再點一杯漂浮咖啡,這家Soul Café的招牌。       丹尼斯怎麼還沒來?我焦躁地看了看錶。中午時分的T大附近,人潮像受驚的魚群般閃過眼睫,刺眼的陽光反射在咖啡店的大片落地窗前,只覺得店內嘩啦嘩啦的交談聲音像是傾盆大雨。該不會是臨時又有事吧?丹尼斯一向很準時,如果改時間,他應該會事先傳簡訊給我才對。我開始坐立難安,轉弄著桌子上的波斯菊。接著,我打開藍白細紋的肩背布包,拿出塔羅牌,開始熟練地洗牌。從牌陣中,掉出一張權杖國王。「薩賓娜!」丹尼斯來了,一陣清脆的風鈴聲驚醒了我。「怎麼讓我等那麼久!」我一把扯掉他的米色鴨舌帽。「對不起,解剖學的教授死不下課,我也沒辦法。」他看我抓著塔羅牌,很感興趣地湊過來。「這張牌什麼意思?」「權杖國王,代表一個成熟年長的男性角色,就是你的解剖學教授囉。我想看看你怎麼還沒來?」「喔,妳還真準呢!」 我被他逗笑了。我們一起吃完午餐後,一起去逛S大附近的藝術小舖。T大日語系的我,最喜歡四處閒晃,享受找到可愛小物的樂趣。我一直希望畢業以後可以開一家很有風格的飾品小店,再加賣一些質感風格特殊的服飾,還可以賣香醇咖啡,就像紐約蘇活區的個性小店,感覺一定棒透了。這是我在社團認識丹尼斯之後,兩個人第一次一起出來約會。之前,我們參加的都是社團活動,閒雜人等太多,不太有機會單獨聊什麼。我覺得他一直默默注意我,這種感覺很強烈。我只是一直等待著。不過,我實在不知道丹尼斯為什麼喜歡我。這並不是什麼滅自己志氣的話。這是事實。丹尼斯是每個女孩夢想的夢中情人,他醫學系已經快畢業了。外型高瘦,濃眉大眼,眼神像狼一樣聰敏精準。他家裡很有錢,聽說已經準備全家移民加拿大。穿著Levi’s牛仔褲,白色有型的襯衫,搭上米色的鴨舌帽,感覺在茫茫人群中很顯眼。我覺得我們大概是別人眼中怪異的組合。我並不是非常亮眼,只能勉強算個中等美女。一向沈默的我,習慣躲在角落裡靜靜看小說,偶而也會自己畫畫插圖,塗塗寫寫。唯一和別人不同的是,我很會玩塔羅牌,而且還蠻神準的,這大概是所謂的天賦吧。我憑一股直覺解牌,周遭朋友也很喜歡找我問牌,這大概是我與眾不同的特質吧。(小說連載待續)   《靈魂咖啡館》這部小說描述一段前世今生未了情緣,擁有超心靈能力的薩賓娜與前世情人的多角糾纏,是一種無法逃避的致命吸引,也是一種花開花落的悵然。  作者為作家,台大外文系及中正教育碩士,熱愛文學及寫作,曾獲信誼第八屆兒童文學獎入圍及中正大學文學獎小說組及新詩組佳作,擅長容格演化占星及心靈圖卡、敘事書寫及曼陀羅療癒繪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