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說了三句話就哭了。
她說她對不起小孩，她想跟孩子道歉，過去那樣的對待是錯的......
那是一個中年婦人，在胡展誥的新書分享會後，她本來是要提問的，可是要表達卻如此困難。
她抖著唇說，她都跟小孩講：你不回家沒有關係......
再說不全了。
談原生家庭的傷害多麼艱難，但這個母親是要說自己加諸在孩子身上的傷害。她破碎的語言裡，其實要說的只是無法當小孩的面說出的三個字，如是枝裕和所有親情相關電影裡最無聲的語言，一個靜默的身後的深深一鞠躬。
對不起。
還有一個男生，用非常小的聲音說，他長期受著原生家庭無形的精神暴力，嘲諷貶低，不但如此，父親也揍他，他問展誥，這樣的家還要回去嗎？要嗎？
這男生，或者不該說是男生，他已經是30多歲的成年人了。你會困惑，這麼大的人不就跑就是了，糾結甚麼？但我們太高估人的勇敢，尤其面對著你曾經倚賴的愛著的雙親，還有從小被洗腦一般摜下的拳頭，究竟打是愛，還是不打才是愛？
同事來跟我轉述分享會上的種種，聽著都難過起來。
總以為這樣的書已經出版夠多了，但再多還是有救不了救不到的靈魂。
期待著回家，但回到家沒幾天就痛苦的想逃走？
你憤怒的離家，但又滿心的自責、內咎與不捨？
同事說那天分享會好不一樣啊，平常活動結束簽完名，讀者就散了走了。她說那天，大部分的人都沒走，在活動看板都收了之後，他們還默默的坐在政大書城的木質地板上。
像是不宣的，他們在掙扎著回家的問題。又像是一本書承接住了他們的脆弱，陪著他們走進自己深深的記憶裡。
作者為寶瓶文化社長兼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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