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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朝平》從報載蔣經國的情史說起

    【愛傳媒陳朝平專欄】美國史丹佛大學、胡佛檔案館東亞館藏部主任林孝庭新作「蔣經國的台灣時代」,選在蔣經國冥誕的4月27日出版。
    我還沒有機會拜讀全書,不過,正如媒體的報導,社會大眾最感興趣的,恐怕還是蔣經國的情史,特別是他在贛南時期和章亞若的戀情,以及來台後與一代名伶顧正秋之間的曖昧傳說。
    林孝庭解讀1941、1942年蔣經國日記有近100頁「不翼而飛」,對照蔣氏當時的行蹤,以及孝嚴、孝慈兄弟誕生當天,蔣寫下「心中喜極」,等於「確認」了孝嚴、孝慈攣生兄弟,「根正苗紅」,確屬蔣氏血脈。間接,也幫蔣萬安驗了名、正了身。
    至於蔣氏在1945年的日記中謊稱孝嚴孝慈兄弟並非庶出,而是已故摯友王繼春雨章亞若的愛情結晶。林孝庭認為,當時政敵環伺、權力競逐激烈,蔣經國不得不爾,頗有為蔣氏圓場的意思。
    此外,關於民間盛傳蔣經國曾與財政廳長任顯群競爭「一代青衣」顧正秋,林孝庭透露,蔣經國在日記中表示,追求顧正秋一事,子虛烏有,是政敵造謠。
    日記是否可信?蔣介石長期寫日記,且毫不避諱地將自己嫖妓的醜行都忠實紀錄者,實屬少見。
    蔣經國日記,關鍵日期竟有近百頁不翼而飛,幾年後,卻用一個謊言來遮蓋那消失的日記,這就不免讓人懷疑,蔣氏日記,究竟有多少真實性?
    如果,蔣氏對「慧雲」的愛情,「出於至誠,發於內心」、孝嚴、孝慈兄弟出生「心中極喜」,等記載,為真;那麼,嗣後又稱倆兄弟為友人之子,必然為偽。反之,後者為真,則前者為偽。
    同樣的邏輯,那麼,又怎能根據蔣氏的日記紀載,鐵口直斷他從未追求過顧正秋呢?在威權統治、白色恐怖陰影密布的時代,領袖的傳記,不好寫,領袖的情史、緋聞、醜聞,更是禁忌。
    因此關於領袖種種,民間的傳聞與道聽塗說,未必可信,卻不能不參考。史學家為已經羽化登仙的領袖作傳,無須為先人諱,日記之外,或可參考民間傳聞、口述歷史,甚至是站在領袖對面者的日記與回憶錄,或許更能窺得歷史的全貌。
    就以蔣經國的情史為例。蔣氏父子尚在人世時,追隨老蔣來台的黨、政、軍、情(情報界)、藝(藝文界)各界,關於「小蔣」情史的「傳說」,從未少過,官太太聚首的場合,尤其喧嘩。
    蔣氏情史,空穴不來風,無風不起浪。再怎麼威權恐怖,再怎麼有權有勢,終究不能杜絕悠悠之口,也不能全面禁制暗夜裡的枕畔細語。
    因此,寫史、為人作傳,要寫出人性,不能忽視日記以外、口語傳播的材料。只可惜,蔣氏百年後,相關當事人或知情人士也多駕鶴西歸。其餘一息尚存者,囿於國人傳統觀念,死者為大、為先人諱,都不願挺身作證,將那人的真性情回歸原貌。
    其實,政治人物也是血肉之軀,有愛有恨,自然也有性需求。戰火浮生,生命如螻蟻,誰也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安然醒來?時光倒回到1940年的江西贛南,抗日戰爭,如火如荼。
    年輕的蔣經國,隻身赴任,晝間案牘勞形,夜裡孤燈常伴,若說血性男兒如蔣經國,必須效法那柳下惠,目不斜視,守身如玉,不僅不人道,也是神話。因此,結識章亞若,愛戀章亞若,進而兩情相悅,豈不正常?男歡女愛,嘗試禁果,不也合情合理?
    如果,我們觀賞電影「六月六日斷腸時」(D-day)時,會為大戰前夕男女主角錯綜複雜的三角愛情,一掬同情之淚,卻認為贛南之愛,是不合禮儀的露水鴛鴦?這樣的愛情觀、道德觀,豈不矯情偽善?孝嚴、孝慈哇哇墜地,蔣經國極喜,天下那有摯友之妻生子,心中極喜的?
    為什麼他不敢勇敢地承認這段艱困中滋生的愛情?蔣介石風流倜儻,經國肖父,豈不正常?蔣經國愛江山不惜拋棄章亞若,是其可議之處,沒有勇氣選擇愛情,亦是可非之處。
    爬梳蔣經國的情史,最該關注的,其實是各段愛情故事裡、幽微的法律問題。這樣幽微的法律問題,昔日,無人聞問,今日,不能不問。譬如:
蔣章之愛,日久生情,其中有無濫用權勢之處?有無今日MeToo情節?
    章亞若之死,是自然死亡?抑或有不可告人之處?
    民間傳說,章亞若死於非命,果真?誰下的命令?為何蔣經國無力保章安全?蔣、任、顧三角糾纏,當時,顧是有夫之婦?待字閨中,還是另有身分?
    蔣日記中自承討厭任顯群,日後,任顯群慘遭牢獄之災,究竟是任觸犯國法?還是蔣公報私仇?與兩人爭風,有無關係?
    蔣氏既稱,「追求顧正秋一事,是政敵造謠」。敢問,哪個政敵如此大膽?蔣氏日記,可曾透露?可有史家秉春秋之筆,詳細察之?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政治領袖既是人,也非聖賢,當然也會犯錯。更何況,政治人物要想出人頭地,必須需有比平常人更強烈的權力慾望,渴望支配他人、眷戀支配資源、享受權力的滋味,也因此,政治領袖犯錯的機會,往往也大於平常人,而政治人物犯錯的影響,也往往大過於平常人犯錯。
    史學家為治領袖作傳,若是紋過飾非,硬把政治領袖都描繪成了完人,那麼,要不,是他們筆下的領袖,不是人!要不,撰稿者,不是史學家,而是希特勒身邊戈培爾轉世投胎的小丑。
    雖然,我未曾完整地閱覽蔣經國日記,也還沒有機會拜讀林孝庭的新書,不過,我很早就明白,我所認識的蔣經國,是一個勇於肩負政治使命,怯懦面對愛情的男子。他是畸零中國傳統文化與畸零社會主義夾擊下的犧牲品。
    他不由自主地捲進黑暗的政治漩渦,因而擁有陰暗與光明的雙重性格。年輕的他,熱愛權力,為權力可以無怨無悔地付出,年老的他,錯估了權力的誘惑,也錯失了歷史留名的機會。
    林孝庭在接受媒體訪問時說道:「我們應嚴肅思考轉型正義問題,尋求威權時期的歷史真相,但也不能忘記蔣經國主政下對台灣其他方面的貢獻。」誠哉斯言。那麼,我們在評價蔣介石的歷史功過時,又該如何以對?
    毀了他的銅像,廢了他的紀念館,將他百分百地轉型到歷史的幽暗面?這樣,我們才能彰顯這一代政治領導人的英明,與屬於這一代人的正義?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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