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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蕙苓/隔離日記5:人心的距離何止1.5公尺!

孩子確診後在和平醫院,與其說治療倒不如說是隔離,她的症狀輕微,初期咳嗽,一週後嗅覺暫時遲鈍,鼻子要貼近食物才聞得到味道。
    精心燉煮的雞湯喝到嘴裡,成了加鹽的白開水,完全沒有雞湯的香味。當病毒愈來愈少時,嗅覺就漸漸恢復,食慾也變得特別好!

你把病毒帶回來了!
    隔離,是為了避免傳染,獨自在幾坪大的空間面對日出日落,很難豁達的用「享受孤獨」來自我安慰。多數時候,需要靠手機向朋友尋求精神支持。有人對她關懷備至,有人開玩笑的說:「妳就是那個把病毒帶回來的……」、有人開始已讀不回,當孩子請求送杯思念已久的珍珠奶茶時,有人開始顧左右言他,因為怕去醫院被感染,其實他們不知道送東西只能送到醫院一樓,一般人根本進不了病房區……每一次的拒絕都是傷害!
    孩子的心情常隨著朋友的回應而起伏,我們的心情則因她的情緒而波動。不只是確診者被標籤化,身為接觸者的我們夫妻,同樣不能倖免。

被診所拒絕看病
    自北醫出院後,我的身體一直沒有復原,出院時醫生沒有開藥,囑咐我沒有發燒就不要「逛醫院」……每天持續胸悶,咳嗽,疲倦,只能大量喝水促進代謝。
    雖然我因二採陰解除隔離,帶回一張14天《自主健康管理通知單》,四月8日前要守規定,不得搭大衆運輸工具,不去公共場所。但我的體溫起伏很大,後來連血壓、腸胃都有狀況、食慾很差瘦了三公斤。
    附近診所大都寫著《有接觸史者30內婉謝入內》,有一天我真的很不舒服,請衛生局人員幫我打電話,想到附近診所就醫,最後診所小姐來電輕聲客氣而堅定的拒絕了我。
    我拜託她:「可以電話問診,請X醫師幫我開藥,我請人來拿藥嗎?」「對不起,不方便……」一樣的輕聲細語,卻像個軟針刺進心底。
    基層診所一直在第一線守護民眾健康,老病人熟醫師不是最好的厝邊嗎?但沒有彈性的「防疫」措施,也變得沒有人性了!連衛生局的小姐都替我叫屈。我一直忍到過了「自我隔離」25天後,才到國泰醫院就醫,發現自己得了自律神經失調的焦慮症,按時服藥後症狀緩解,體力才逐漸恢復。

演講延期 上課慢點
    社會上人人談病毒色變,我們在家討論女兒病情、和女兒通話,都得壓低音量,怕鄰居聽到了恐慌⋯⋯因為大家恐慌,五月份本來安排的演講分享會,在誠實告知對方我的狀況後,也被委婉地「延期」。
    身為老師,為了顧及學校及學生,我特別在自主健度管理14天結束後再增加7天隔離,期間都以遠距授課、參與學校會議。但氣管過敏的我只要一咳嗽必定三個月才會痊癒,學校醫護人員好心提醒我,學校現在經常接到「密報電話」,指稱某某老師可能有狀況,雖經查證都子虛烏有,即使澄清還是會被指為隱匿,造成困擾,因而建議我不要那麼早回學校上課。
    這下難倒我了!到底要達到什麼標準,我才能與我的學生見面上課?!我不過就是有接觸史、又碰巧生了病的人啊!而且,我三次採檢都是陰性啊!

接觸者被迫辭職
    女兒安慰我說,朋友的同事家人確診,因為有接觸史,從此在辦公室沒有人願意跟這位同事說話、吃飯,只要遠遠看他走來,就相繼走避;確診的家人出院後,公司要求這位同事要請假十四天,怕家人萬一「陰轉陽」有傳染力,會間接帶病毒影響公司。
    拜託啊,有接觸史的人一定就具有傳染力嗎?何況台灣如此嚴格的出院標準下,接觸治癒者難道也要被標籤化?!這位同事最後選擇離職避開別人的異樣眼光與標籤化待遇!
    確診者痊癒了還要被視為「瘟疫」嗎?我們不是相信時中、相信上淳嗎?相信台灣的檢驗標準嚴格世界第一嗎?試問:有誰願意被病毒感染?他們為了不傳染給大家,在隔離病房忍受了一個多月(有些人更長)的孤獨挫折、與疾病奮鬥,最終社會回報他們的竟是如此冷漠!接觸者何辜!
    台灣到目前為止有432位確診者,已有324位解除隔離,每個確診者代表一個家庭,他們都有家人、至親好友,難道他們對自己的親人摯友近距離關懷、與他們一起生活,都要一直被視為有傳染威脅者嗎?

人心之遙更勝社交距離
    如果你問我:如果當初知道女兒在美國感染新冠病毒,還會叫她回台灣嗎?我沒有這麼偉大,能給出否定的答案!但我會要她在做好防護、保護別人的情況下回來,因為,台灣是她的家,理應是她的避風港。
    我很感恩,女兒症狀輕微沒有落下病根,但剛出院的她要開始面對社會更嚴苛的標籤化。相較於西方社會,確診者大方公開(如影星湯姆漢克、德國小提琴女神慕特),呼籲大家注重健康;台灣的確診者很低調、要匿名,因為網友無情、社會接納程度太低,他們害怕受到比被病毒感染更大的傷害。
    現在提倡社交距離,室外1公尺、室內1.5公尺,但一場疫情所凸顯的是成功的防疫、失敗的人性考驗。
    原來,人心的距離何止1.5公尺!

 


作者為台北藝術大學藝術行政與管理研究所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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